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又到一年夏收时节。自从母亲去世后,我们家不再种地已有八、九年时间了,可每到这个时节,我都自然而然地关注着麦子一天天由绿变黄,由成长到成熟的奇妙变化。
我们这里的麦子播于秋天,收于夏季,生长期240天左右。从种到收,麦子目睹过落叶,经历过飞雪,沐浴过春雨,倾听过夏日滚过的第一声雷,独自穿越了春夏秋冬,走过了一条冰与火的历程。在这漫长的历程中,它在天地间不疾不徐地前行,不曲不折地生长,麦子的静谧与悠然,是积蓄,是酝酿。太阳越来越毒,火辣辣地拥抱着大地。东南风从远方吹来,轻轻地抚摸着每一株麦子,每一寸土地。麦子贪婪的吸收着阳光雨露,积蓄已久的能量喷薄而出,茁壮成长,结出饱满的籽粒。
在广袤的关中平原上,站在已经成熟的麦田里,耀眼的阳光直射而下,小麦一片金黄,放眼望去,无边无沿。阵阵南风吹过,沉甸甸的麦穗左右摇摆,刷刷作响,犹如万倾波涛,汹涌澎湃。热浪腾起,浓浓的麦香扑鼻而来,尤如甘烈的美酒,沁人心脾。双手轻轻地分开麦陇,稠密的麦秆矮壮敦实,昂首挺拔,象竹子一样富有弹性。顺手攥一把麦穗,籽粒饱满,排列紧密,四楞上线,麦芒如针。掐一支麦穗放在掌心,双手一搓,轻吹一口气,麦衣随风而去,晶莹润泽、又白又胖的麦粒便留在了掌心,令人喜不自禁。庄稼人最喜欢看这一幕,最爱闻这时麦田的气息。我也象老庄户一样,每天都要走出城去,到麦田里看看,感受大自然的神奇魅力,享受那令人陶醉的人间美景。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麦子黄了,农家人开始忙活起来。最先,忙在心里,由于小麦成熟在多雨季节,容易生芽或霉变,必须及时收割,称之“龙口夺食”,带给人们无形的心理压力,麦子未割完之前,心里总惴惴不安。其次,便是早早准备夏收使用的农具,坏了的修,缺了的补,样样齐备,忙时不乱。再次,停止一切影响夏收的活动,各级政府的工作安排,支援夏收是重中之重,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任务,也必须为夏收让路,避开农忙期,或者直接放假,支援夏收。“谷黄麦黄,秀女下床”,几千年留下的传统谚语,敲击着每一个涉农人的心。
10多年前,割麦主要靠人工,是“全民皆农”的一场严酷战斗。学校放了“忙假”,城镇干部、工人也大都赶回家割麦,还组织机关单位的职工支援麦收。就连几岁大的孩子也不能闲着,要在地里拣麦穗或是做力所能及的活。夏季天亮得早,村里的男男女女趁着天凉,早早赶到地里割麦。到了地头,一字排开,不一会儿,便形成了你追我赶的梯次排列,满地里只听见镰刀割断麦子的“刷、刷”声,人们的身后便出现了排列整齐,间隔有序的麦捆。
割麦既是流汗流血的力气活,又是有一定难度的技术活。劳作者左腿在前,右腿在后,左手紧握麦秸,右手挥舞镰刀,同时两腿有节奏地跟上,手脚配合,协调一致,割倒在左脚上的麦子越积越多,割麦人稍直起腰来,迅速地从腿前的麦子中抽出一撮,一分为二,把有麦穗的那头拧上两下打好麦腰,(就是捆麦的“绳子”),半侧身置于右边地上,然后左脚一抬,右手用镰一搂,割下的麦子就成十字形放到了“腰”上,再顺手抓起“腰”的两头,稍用力,紧紧拧上两拧,麦子便捆好了,再转身“刷刷刷刷”继续割。这一切是一个非常连贯的过程,就像高超的艺术表演,熟练、顺溜、富于节奏感而一气呵成,特别是捆麦的过程在瞬间完成。没有见过的人会看得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现在好了,割麦实现了机械化。巨大的“小麦联合收割机”开到麦地里轰隆隆响起来,几米宽的麦子哗哗倒下,麦草从机器上面飞扬而出,光溜溜的麦粒从“收割机”的屁股后面“吐”出来,装进备好的袋子里,农家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麦粒拉回家晒干。一户几亩麦子,往往两三个小时就收割完毕。割麦不再成为霸王苦,而成为分享收获的一种快乐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