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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片野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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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大连市作家协会主席、大连市文联副主席、大连日报高级编辑。散文集《独语东北》获“首届冰心散文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 散文集《张望天上那朵玫瑰》获“第三届中国女性文学奖”。现已出版《佛眼》、《永远的关外》、《独自跳舞》等14部文集。

尽管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旅行的人,不去非洲却是我给自己设定的一道藩篱。在近二十年的出行记录里,曾去过欧洲、美洲和大洋洲的许多国家,可我从未制定过旅行非洲的计划

在我的印象中,非洲不是随便可以闯入的地方。那里靠近赤道,阳光炽烈,或大漠无边,干燥而死寂,或水深草长,荒凉而神秘,只有动物和土著可在其中过着相守相安的日子,对于没有任何经验的外来者,那里绝非一个安全之所。不要以为这是出于个人偏见,而是我的脑子里有一根不喜欢冒险、不习惯刺激的神经。

如果说还有什么障碍,那就是非洲的生存状态让我紧张,也让我心疼,不想走到近前去直面它。二十一世纪,非洲向这个世界传达出了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危机。干旱与瘟疫,引发的是饥饿与疾病;贫穷与动荡,引发的是政变与抢劫。一直是许多探险家、旅游者心向往之的非洲,如今或许成了地球上的最令人不安的角落。我不是戴安娜,面对病苦的非洲难民和儿童,可以拿出巨额善款,我也不是朱莉,可以领养黑人孤儿。如果看见了那些骨瘦如柴的生命,我只会为自己的无奈而落泪,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

与许多小资女人一样,我想专门去一次西班牙和葡萄牙,然而这两个大西洋岸边的国家一直被我留在计划里,当有一天买了机票成行,我会从西班牙转道摩洛哥,就算我去过了非洲。我承认,这是受了《北非谍影》(即《卡萨布兰卡》)的蛊惑,在短暂的行期里,我将在里克酒店坐上片刻,喝一杯味道纯正的咖啡,听黑人钢琴师弹那支令人无限忧伤的曲子。由亨弗·莱嘉和英格丽·褒曼一起演绎的爱情与战争,当年曾揪紧了多少女人的心啊。

非洲另一个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乞力马扎罗山了。最早是通过海明威的小说知道它,其后是通过小说改编的电影望见了它。土著视之为神山,外来者称之为非洲之脊。我认为,把乞力马扎罗留在这里,实在是造物主对非洲大地的眷顾。尤其是覆盖在山上的那些雪,在太阳的烘烤下,已经石化了的雪花,便暗暗融化成白色的乳汁,灌溉着这片隐有亘古之谜的大陆。

达尔文曾断言,非洲是人类的摇篮。此说一出,整个世界都怔住了。心潮平静之后,便有无数的好奇者向非洲走来,肤色与种族各不相同的人们,像回到同一个祖先背井离乡的老宅后院,在乞力马扎罗山下,寻觅生命最初的讯息。

从非洲东部的大裂谷就可以看出,火山和洪水,曾将山川的肌肤撕扯得千疮百孔,自然与造化,却让这里变成了母亲强健的子宫。正因为这样,广袤的非洲大草原,在乞力马扎罗雪山的滋养下,不只有人类在歌声中起舞欢唱,更有动物在奔跑中嘶鸣吼叫。

曾几何时,非洲成了艺术家放飞奇思异想的地方,成了科学家考量生命与生态的露天教室。《乞力马扎罗的雪》,读者最多的应该是中国人,因为当年的中国很少有人敢走得这么远。《动物世界》,观众最多的也应该是中国人,因为中国的纪录片制作商舍不得出太大的价钱,也就没有谁会为一个镜头而在草丛里耐心地蹲守。

据我所知,中国也不断有人去过非洲。早些年是国家派的援建铁路工程队或支非医疗队,在马季和姜昆的相声里,已经把他们渲染得广为人知。现在去非洲的人多了,面孔也复杂了起来,有的是去做生意,有的是去旅行。在旅行的队列里,有一支行迹特殊的人物,他们不是闲着没事儿来看非洲的玩家,而是背着专业器材来拍非洲的摄影家。他们不止来一次两次,而是一次又一次。他们的拍摄对象不是人,而是那些尚未绝种的非洲籍野生动物。坐着电车去动物园,这是小时候的故事,打着飞机来非洲大草原,这是懂得珍惜之后的选择。

非洲大草原以自己的丰腴,犒赏了这些以相机快门辛勤捕猎的劳动者。于是,在我的手中,就有了这本比收获稻穗还有成就感、比挖出金块还有财富感的《灵性原野》。

然而,看着画册里的主角们,我突然有一种疑惑。在这个地球上,有成千上万种动物,有成千上万种植物,人类夹在动物与植物之间显得特别怪异,或者说特别多余。尽管有进化论之说,将人与猿扯在了一起,可我总觉得有点生搬硬套,人类更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来客。这个地球正因为人类的插入,变得越来越拥挤,也越来越退化,人类却每天都在谈论着UFO,生怕外星人入侵。

难道不是吗?在这个地球上,非洲已经是最后一片仍然保留着野性的草原。也可以说,非洲大草原是地球上的“阿凡达”。与我同龄的卡梅隆之所以能拍出这样一部鸿篇巨制,一定是在非洲大草原获取的灵感。尽管现在的非洲已经差强人意,毕竟还有比别处更生猛的兽群,更蛮荒的原野。

直到今天,非洲之主仍是动物,而不是人类。食肉的狮子和猎豹,食草的大象、犀牛和野牛,它们有一个声震天下的称号:非洲五霸。我想,现在的非洲大草原已经见不到史前动物,也见不到冰期动物和远古动物。因为全球性的气候变暖,环境污染,带来的是种的退化,性的温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野兽家族的图谱里,大概只有它们身上还能表现出凶猛的气质了。

对我而言,虽然不敢去非洲,却可以通过这本画册看见非洲。画面是一种特殊的文字。长焦全景,这是摄影家对非洲的宏大叙事,近焦特写,这是摄影家对非洲的细节描述。看《灵性原野》,以前由距离产生的陌生感,似乎已荡然不存。猎豹、狮子、长颈鹿、斑马、羚羊、火烈鸟、大象、野牛、狐狼、鳄鱼、鬣狗……像在温习书本上学过的功课,也像怀旧般逛了一遍动物园,对着画册,我仍能一个一个叫出它们的芳名。

最震撼的场面,应该是角马大迁徙。镜头竟然拍出了油画的效果,那些奔腾的角马就像是听到了拿破仑的号令,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阵冲去。这说明,如今的非洲大草原,仍可看到令人欣慰的生态,仍有数量如此密集的角马。每年的春夏之交,一定会有百万只角马如激情澎湃的风暴和潮水一般,离开坦桑尼亚的塞仑盖地大草原,驰向肯尼亚的马赛马拉大草原。它们出发的地方是旱季,而它们去的地方正值雨季。它们就在这雨与旱之间来回地穿梭。

然而,在肯尼亚的安博塞利国家公园,据说有连续五年滴雨未落的记载,从这个意义上说,角马大迁徙不啻是一场求生之战。在摄影家的镜头里,曾记录下这样的细节:在大迁徙的沿途,有的角马因为啃吃了干硬的草根和泥土,肚子便越胀越大,与同行的伙伴们也越来越远,最后只能在它们的身后悄然倒下。不会太久,就引来了成群的鬣狗和秃鹫。

在大迁徙途中,还有更令人不忍卒睹的场面。草原上河流大而湍急,有的角马的冲刺动作稍稍慢了一点,就会被等在这里的鳄鱼一口咬住,不知有多少鲜活的生命就此没有了彼岸。也许因为知道河里隐藏着巨大的危险,角马们在向河对岸冲去的时候,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动作夸张,如临大敌,大迁徙也因此多了一种在别处见不到的震撼,摄影家们也因此奢享了一场视觉盛宴。

当马赛马拉的秋天到了,它们就会再沿着原路回到湿润的塞仑盖地。虽然失去了那么多成年的角马,可是在这场大迁徙中,还会孕育出几倍于死亡的小生命。也许,这就叫物竞天择,生生不息吧。

摄影家的镜头,拉长了我的目光。这本《灵性原野》至少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野生动物已经越来越少,在非洲大草原上,却还有这么多食肉或食草的天使。想与动物永远为伴的人类啊,如果爱,可以去造访,脚步却不能太重。摄影家弄出的最大声响,不过是快门的咔嚓,而它已经是非洲动物们耳熟能详的摇篮曲了。我能接受以摄影的方式呵护非洲。不带走一片叶子,一缕云彩,给产床一样的非洲留足种子。

2011年10月22日于大连天兴花园

责任编辑_孙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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