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五月,对哥哥来说,是快乐的,也是不幸的。
2007年的5月4日,他将半个家搬到了长白山脚下的二道白河镇,开始了长达六年的半个森林人、半个写作人的快乐生活。
2017年的5月4日,他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让他的亲人和朋友们猝不及防……
走的人绝尘而去,留下的人暗自神伤……
2017年5月2日晚上,接到哥哥的电话,约好第二天上午来我家,早饭后我便开始准备,想跟他一起吃午饭。近十点还不见他到,正要打电话去,他恰好打了过来,“我起来晚了,刚刚吃完早饭,下午过去吧!”
下午三点半左右,哥哥来到我家,聊了许多,人和事以及他的女儿与外孙。4月26日他为自己的新书去广州签售刚刚回到家,其间顺路去深圳看望了女儿和半岁的外孙。好事连连,但从他脸上却看不出喜悦,反而有一丝忧郁。或许是许多计划中的作品尚未完成,或许是对他所了解到的人和事有所不满与忧虑,又或许是厌倦了城市嘈杂的生活而心生烦恼……果然,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我在城市里生活太久感觉憋闷,还是去山里自在……”于是,他跟我讲起,八月打算去长白山西坡的松江河镇,租房重新开始每天上山的快乐日子。
从他的山林笔记中,明显可以看出他在城市与在山里生活的不同——回到城里,他的日记基本不记,或只是记些流水账及发些议论,毫无生气;回到山里,他立刻变了个人,兴冲冲,乐颠颠,每一篇山林笔记都长篇大论,充满激情。山林就像是他的家,那里的一切都像是他的亲人,只有在那里他才感到自由和自在。
胡夏林
当丹顶鹤在面前翩翩起舞,当金腰燕在耳边婉转呢喃,当黑头鳾栖落肩头,当身处欢叫的小鸟群里,人往往沉浸在大自然给予的一次次惊奇和感动之中,忘憂脱俗,心灵仿佛经受了一次纯净的洗礼。于是,我们开始一次又一次寻觅那个天堂,这才知道,我们找到的,只是鸟天堂大大小小的碎片,曾经的鸟天堂已经被人类破碎。
——摘自2011年10月11日《山林笔记》
2011年
9月1日
早上有小雨,整个上午都在写《山猫领地》,越写越来劲,那部《动物生存指南》的片子给了我很大启发。今晚播出的部分讲到高山鼠兔,它身上的皮毛春秋皆可御寒,但夏天若气温超过29度时就会因高温而死亡。长白山现在似乎也出现了这种情形:山猫领地上本来有两窝鼠兔,今年春天我还见到过它们,进入盛夏天均不见了踪影,不是让山猫捕获就是被高温赶跑了,今夏曾有十多天超过30度的高温。
去年和今年都发现了几处捕捉榛鸡的土制机关在保护区内山猫的领地内。山猫的生存环境空前严峻,它们面临着地盘被挤占、它赖以生存的食物高山鼠兔被高温赶走的艰难状态中。而盗猎者捕杀榛鸡的行为无疑也是在跟山猫争食;因污染而逐渐变得混浊的河水使它失去了饮用水源,山猫受到来自各方面的生存压力,这些都发生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无人调查也无人问津更无人关心。它的同伴们,那些狍、貂、鼬、麝鼠、蛇、小飞鼠、各种鸟类,也都面临着各种生存隐患,遭到猎杀或被毒死……
但愿我的山猫能够顽强地继续生存下去,它的同伴们也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目前唯一听到的好消息是漂流被停止了,但今年打松塔的人却早早来到这里,砍下红松枝杈查看松塔是否已成熟……
《山猫领地》还有一章要写,现在约17000字,肯定要超过两万字了。争取在未来的一个月内完成它,借这部《动物生存指南》纪录片的东风,圆满结束这篇散文。《民族文学》的小安催稿很急,争取这本日记用完时《山猫领地》也同时完成并交稿,下本新日记争取与《金角鹿》一同开始。
9月2日
王老师家没人接电话,独自上山。
不认识的小菇很多,还有几个白蘑菇圈,那些白白的小蘑菇们蓬蓬勃勃地比肩而立。前年那棵长黄小蜜环菌的小倒木上又长出一堆好看的小蘑菇,拍好照片随手采下来,抬头又看到不远处的几大丛香菇,那些肥厚一些的已老熟不能食用。挑选可食的嫩香菇采了一斤多。没走多远又遇到到一大片榛蘑,采到两三斤。另外还有刚刚长出来的虎皮乳牛肝菌,它们可真漂亮啊!
那些香菇生长在一些当年砍伐橡树做地板块的残桩圆木及木方上,找机会仔细问问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保护区的森林真是太可怜了,被一桩又一桩罪行破坏得日渐衰落,五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些因当年的贪婪而留下的恶行后果。
毛榛子落了一地,还不断有橡子从高处嗒嗒落下,这是继我前几天看到的第一批橡子落地之后第二次看到它们落下。毛榛子落地后,保护壳自动张开,淡青色的榛子坚果落到地上,估计也要数万至十万粒果实才能长成一棵榛树。有的榛树是一丛丛生长的,这与刚落地的种壳形状有关,它们有的种壳是由三四个或两三个联成一体落地,壳中蹦出的几个种子会在同一块地面生长而形成一个林木家族。这是一个抱团生长的策略,许多植物种子都会以这样的形式生长出来。
金秋在即,黄菠萝叶这几天也开始陆续飘落,公路另一侧有一些人在采葡萄。今年几乎什么都收,少有的森林丰收年,小鸟也叫得欢,因为可吃的虫子和植物的子实也多,它们总是吃得饱饱的。
去看了看那个狍子尸体,已成了一摊烂泥,这几天的腐烂速度极快,因为那些在尸体上的大片虫子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再过不久,这里将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看不到任何痕迹,而这都是那些被叫作“埋葬虫”的功劳,这种腐肉类甲虫是森林的清洁工,它们把动物死亡后腐烂的尸体,转化成在生态系统中更容易进行循环的物质,它们是自然界里的清道夫,对净化自然环境起了重要作用。正是因为有了它们的无私奉献,森林才能保持相对的清洁。
离开那里之后不禁感叹,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而熊和其他食肉以及杂食动物都没有来,或许因为这里是人类经常活动的地域,它们不敢也不愿意来。
问了一下林业局的职工,林场在新植树的林地撒的是灭鼠醚,在原来的林地撒的是不孕药,两种鼠药。而我则在想:如果林地不撒药也不搞卫生林,利用树木自身调节,自我医治病害,同时利用有些以害鼠为食物的动物来平衡利害,让万物一起共生共存携手生长有多好。这需要一批有责任心的科研人员来做这件事,而不是撒上药了事,与此同时,昆虫及一些小型有益动物也被灭掉了。
相关热词搜索: 山林 笔记